這是科研倫理沖突又一波，反墮胎潮流殃及了胎兒組織研究。

當?shù)貢r間 6 月 5 日，美國衛(wèi)生與公眾服務部（HHS）宣布，將禁止部分由聯(lián)邦政府資助的研究使用自愿墮胎產生的胎兒組織，并加強對這類研究的監(jiān)管。

圖 | HHS 聲明截圖（來源：HHS）

與基因編輯嬰兒事件中科學家矛頭一致對準賀建奎不同，這一波所謂倫理沖突中，胎兒組織研究人員群體成了受害者。他們怒了，把矛頭直指總統(tǒng)特朗普。

特朗普拍板的決策

據(jù)白宮發(fā)言人的說法，HHS 的聲明是總統(tǒng)的決定，是“特朗普總統(tǒng)保護人類生命尊嚴的一項重要政策”。

這是美國政府繼禁止聯(lián)邦資金支持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研究之后的又一項新規(guī)定。

HHS 聲明說，將不再允許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NIH）的政府科研人員研究使用胎兒組織。新政策不會影響目前已資助的校外項目，但高?？蒲腥藛T若想申請 NIH 資助開展相關研究，須經(jīng)過倫理咨詢委員會審核

圖 | NIH（來源：J. Scott Applewhite/AP）

根據(jù)規(guī)定，倫理咨詢委員會將包括 14 名至 20 名擁有不同背景的人士，其中包括神學家、倫理學家、醫(yī)生和律師，而科學家人數(shù)不得過半。

這項新政策將適用于申請續(xù)簽（一般為 5 年一次）現(xiàn)有資助或新申請資助的研究項目。

新規(guī)定直接波及的項目有 3 個。HHS 聲明叫停了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與美國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UCSF）的合作，這是一個用于艾滋病研究的項目，使用了人類胎兒組織來源的小鼠。

另外一個實驗室由國家眼科研究所管理，是測試胎兒視網(wǎng)膜組織用于研究治療視網(wǎng)膜色素變性的項目，后者是一種可導致失明的疾??；還有一個項目則由國家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NIAID）管理。

胎兒組織研究由來已久

胎兒組織是一種分化程度較低的組織，胎兒期是指從懷孕第 8 周 (或第 9 周初) 到妊娠結束。研究人員認為，胎兒組織含有豐富的干細胞。

利用胎兒組織來進行科學研究由來已久。自1930 年代以來，胎兒組織就用于疫苗開發(fā)。其中最早的成就是使用胎兒腎細胞制造脊髓灰質炎病毒疫苗。研究人員在培養(yǎng)皿中感染胎兒腎臟細胞，感染產生的病毒被用于制造疫苗。在今天，脊髓灰質炎病毒疫苗每年可挽救全世界 55 萬人的生命。

許多其他常見疫苗，如水痘、風疹和帶狀皰疹疫苗都是在胎兒組織中產生的。

圖 | 胎兒腦組織（來源：SCIENCE SOURCE）

自 20 世紀 50 年代以來，胎兒組織的研究得到了聯(lián)邦政府的支持。目前，胎兒組織的研究項目主要研究艾滋病、兒童癌癥，以及針對導致出生缺陷的寨卡病毒疫苗的開發(fā)，還用于推進干細胞研究和治療阿爾茲海默病等退行性疾病。

多年來，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一直在從事這方面的艾滋病研究，他們利用胎兒組織培育了人源小鼠的免疫系統(tǒng)模型。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稱，特朗普的決定將破壞科學發(fā)現(xiàn)和對抗嚴重威脅生命疾病的能力。

對于這些研究而言，合同到期意味著這些研究只能持續(xù)到胎兒組織耗盡為止，之后他們將不能再獲取新的胎兒組織。

無法替代的研究

早在 2018 年 9 月，由于擔心胎兒組織的主要供應商不符合法規(guī)，HHS 取消了與胎兒組織采購公司的合同，并啟動了對人類胎兒組織采集的審查，以及開始調研替代方案。

在 2018 年 12 月的聽證會上已經(jīng)有了一波胎兒組織替代方案的辯論。國際干細胞研究學會前主席 Sally Temple 指出，目前在一些研究領域沒有足夠的胎兒組織替代品，這是科學界的共識。

胎兒組織在研究癌癥、艾滋病毒、肺結核和寨卡病毒的治療方法等方面是必不可少的，它還有助于開發(fā)小兒麻痹癥和其他疾病的疫苗。Sally Temple 說，替代方案可能對某些類型的研究有用，但不能取代胎兒組織，胎兒組織具有獨特的生物學特性。

一個事實是，這些胎兒組織即使不被科學研究利用，也會被焚燒處理掉。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細胞和分子醫(yī)學教授 Lawrence Goldstein 認為，禁止這類有價值的研究沒有任何意義，它阻礙了對新療法開發(fā)至關重要的研究。他研究的是利用胎兒組織來治療阿爾茨海默病。

Sally Temple 和 Lawrence Goldstein 在今年 1 月份的?Science?雜志撰文，詳述了胎兒組織在科研中的不可替代性。比如，為了研究兒童癌癥如視網(wǎng)膜母細胞瘤或橫紋肌肉瘤，科學家必須找出哪些胎兒細胞出現(xiàn)了問題并揪出罪魁禍首。

再如寨卡病毒。這種病毒可以穿過胎盤并攻擊特定的胎兒腦細胞，為了確定病毒入侵機制，哪些類型細胞易受攻擊，以及如何預防感染和傷害，科學家也需要獲得胎兒腦組織。

此外，某些類型的阿爾茲海默病是由于子宮內神經(jīng)損傷造成的持續(xù)幾十年的傷害。這就需要胎兒組織來研究。

兩人在文章中還指出，某些胎兒組織替代品可能隨著科學進步而開發(fā)出來，但這需要時間，并且新的方案需要基于科學證據(jù)。

在 6 月 5 日的聲明中，HHS 表示正在研究替代方案，并將努力加快替代品的研究，并承諾投入 2000 萬美元用于開發(fā)、展示和驗證替代方案的研究。

生化學家 Tara Sander Lee 則認為心臟手術嬰兒的胸腺組織可供選擇。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院長 Francis Collins 在 2018 年 12 月表示，他“相信有充分的證據(jù)表明，胎兒組織研究能夠帶來科學上的收益?！比欢@次新規(guī)定是特朗普拍板的，Collins 只能服從。

反墮胎保守主義的勝利

按照衛(wèi)生與公眾服務部的說法，這次決定是“促進人類生命從受孕到自然死亡的尊嚴，這是本屆美國政府的首要任務之一”。

這也不是特朗普政府的貿然決定，而是由來已久。

1973 年，美國最高法院對“羅訴韋德案”(Roe vs Wade) 做出裁決，承認婦女墮胎權受到憲法隱私權的保護。此后幾十年，墮胎議題一直是美國爭議不斷的政治話題。

作為保守的共和黨代表，特朗普在反墮胎有關的事務上越走越遠。更進一步的背景則是，特朗普政府已經(jīng)采取了許多措施來限制墮胎，盡管墮胎是一種合法的醫(yī)療程序。特朗普提名反墮胎的聯(lián)邦法官，試圖為美國的計劃生育計劃削減資金。

2017 年 9 月，美國政府暫停了所有由聯(lián)邦政府資助的胎兒組織研究。2018 年 9 月，美國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FDA）為檢測候選藥物而獲取人類胎兒組織的合同也被叫停。2018 年 12 月，美國政府下令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支持的科學家停止獲取新的人類胎兒組織用于實驗。

為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研究提供胎兒組織來源的 ABR 公司也遭到了攻擊，后者全稱是高級生物科學資源公司（Advanced Bioscience Resources Inc.，簡稱 ABR）。反墮胎活動家暗中拍攝了大量視頻，稱美國計劃生育聯(lián)合會 (Planned Parenthood，PPFA)涉嫌非法出售胎兒組織。這些說法沒有得到證實。

如今特朗普禁止胎兒組織用于科研的決定是保守的反墮胎運動的重大勝利，他們多年來一直呼吁政府取消此類研究的資金，他們不認可胎兒組織研究不可或缺的說法，認為這種手段已過時，而且有更多的現(xiàn)代和道德選擇。

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校長 Sam Hawgood 表示，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強烈反對 HHS 的突然決定。他認為，特朗普政府這一舉動是出于政治動機的短視作為，而不是基于科學的合理決策。

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的律師兼生物倫理學家 Alta Charo 稱，所謂 HHS 聲明中提到的拯救生命只是一個口號，事實上，這是特朗普政府忽視證據(jù)來進行決策的典型案例。

然而，據(jù)調查機構皮尤公司的 2018 年數(shù)據(jù)顯示，58% 的美國成年人認為所有或大部分墮胎是合法的，37% 的人反對墮胎。這個數(shù)據(jù)在近 20 年來保持穩(wěn)定。

圖 | 皮尤的 2018 年調查數(shù)據(jù)，58%的美國成年人支持合法墮胎。共和黨支持合法墮胎比例為 36%，59%反對，而民主黨有 76%支持，21%反對。（來源：皮尤）

哈佛干細胞研究所聯(lián)合主任、國際干細胞研究學會會長 Douglas Melton 說，隨著對研究的肆意限制，美國正在放棄細胞療法和再生醫(yī)學全球領導者的角色。

也有人不那么悲觀。美國路易斯威爾大學生育中心主任孟勵博士在接受 DeepTech 采訪時表示，這次新規(guī)只是限于聯(lián)邦政府的項目支持，對于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這樣機構而言，他們還可以獲得加州的支持來進行相關研究，何況還有私人機構的支持可以利用。

來源：麻省理工科技評論